第一百八十二章、他們是怕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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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玉臺上燈火徹夜明亮，如白晝。
但幾家歡喜，幾家惆悵，沒有能置之事外的人。
小柒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池塘裏撈錦鯉，也算不上是在撈，最多算是消遣，他心神不定。
一旁的下人們敢怒不敢言，這府邸是小柒師父的，師父怎麽待小柒的，大家有目共睹，但老者最愛的錦鯉被小柒這麽折騰，他們也不好交代啊。
直到老者被擡回來了，小柒才將手裏的東西丟開，趕緊迎了上去。
只是幾日不見，老者那幅模樣就更難看，臉色枯黃得厲害，還有一股淡淡的味兒，要不是他那淺淺地呼吸，真跟歸西了似的。
小柒難過得直抹眼淚，頭幾天老者還堅持扶著欄桿走幾步，現在連走都走不了了，就縮在厚厚的蠶絲墊子上，小小的一團。
“你怎麽在這兒？”老者一時有些激動，但他的身子不容他有情緒上的波動，他咳得沒法停下來，但好歹臉上有點血色了。
小柒連忙去幫忙順氣，但他的手拍在老者的背上，只覺空空的，都能聽見回聲。
老者好不容易將氣順利過來，瞪著眼道：“胡鬧，快回去，別來了。”
小柒嚇得跪伏在地上，泣不成聲。
他當然知道老者要他回哪去，也知道老者為何如此著急趕他走，但老者是將他拉扯大的師父，是師亦是父，他做不出為了不受牽連，離病重的師父而去。
老者用力地喘氣，沒法子再說一句話。
一時間，只有小柒低聲的嗚咽聲。
旁邊不是下人，就是還不成氣候的小弟子，也沒個能說得上話來勸上一兩句的人。
老者搖搖頭，示意下人將他擡進去了，也不管小柒要怎麽樣。
小柒擦幹了眼淚，直直地跪著。
時間，就在他的膝蓋下移轉著，天很快就黑透了。
突然有人急急地奔了進來，那人看了小柒一眼後，沒有停留，也沒有說話，就進了屋，告知老者，獵場中無一活口。
小柒幾乎要將眼眶瞪裂了，他怎麽將獵場的事兒給忘了，他要提醒師父。
然而，老者道：“死得其所，悄悄地葬了吧。”
“是。”那人應下後，急急地出來了，不由分說地將小柒也拉上了。
小柒跪了一整天，渾身都是麻的，一時半會兒還動不了，身上也是麻麻痛痛的，他齜牙咧嘴道：“把老子放下！”
“大師兄，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大師兄了。”那人的臉面掩在夜色裏，看不清表情，但他的聲音裏透了些悲涼出來。
小柒渾身一震，他好像刻意忘了些什麽。
那人又道：“你也知道規矩，只要有空位，就往前挪，我已經是大師兄了。”
小柒“哦”了一聲，道：“你是想炫耀，還是落井下石？”
“都不是。”那人終於將小柒放下了，他們到了一片荒地，有幾具尚未收儉的屍首停在那兒。
他將一把鏟子丟給小柒，道：“他們收到的信，都是我給的。”
小柒腦子中頓時嗡嗡地響，他什麽都看不見了，只盯著那人，揮著鏟子就沖了過去。
那人輕描淡寫地躲開小柒的鏟子，道：“你從始至終，都不適合當個大師兄，你太江湖了，若不是師父護著，你墳頭草都能長幾茬了。”
小柒頓了一下，他覺得他配不上江湖這二字，他也太相信身邊人了。
那人笑了幾聲，將荒地裏的夜梟都驚得逃了。他道：“你只是個好師兄，將每個師弟師妹都照顧到了，卻沒有看到師弟師妹們想要什麽。我們早就不是一塊糖一件棉襖就能打發的小孩子了，我們想要更多。”
“所以你們就能相互背叛，相互算計，不死不休？”小柒死死地按住那人。
“求瓜得瓜，求仁得仁。”那人十分冷靜，“他們傷著了誰麽，最後還是搭上自個兒的命。”
小柒的氣算是消了些，已死去的人，再說什麽，也是無用，他道：“那師父哩，師父該多傷心？”
“你當師父不知道嗎？大師兄，你昏了頭。”那人拿起鏟子就開始掘土。
“他們是怕啊，若沒了師父，誰又能庇佑他們？師父是安排得好好的，但他們的餘生將活在驚懼裏，日夜懼怕仇家找上門來，還不如就這樣死去，死得光彩，也能讓師父少些顧慮。”
“我不過是順水推舟，護不了他們，便遂了他們的願，讓他們在最光彩時死去，無所畏懼，也有收屍拜祭的人。”
“大師兄，我很羨慕你，只有你，不，還有她，是托付到了伏牛山。而且過你手的人頭，都是死有餘辜，你不必擔憂害怕些什麽，餘生只管一分二畝地，老婆孩子熱炕頭。”
小柒不知該說什麽，只道：“你也可以的。”
“我答應了，要送師父一程的，早年我也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，當是贖罪吧。”那人繼續挖著坑，“若是可以，勞煩大師兄年年來給我們燒紙錢了。”
小柒見那人笑得闊達，心情覆雜得很，也跟著一起挖坑。
趕在天亮前，將該安葬的安葬了，該說的話也說完了。
那人說：“大師兄，走了就別回頭了，你不再是大師兄了。”
“珍重，兄弟。”小柒沒有回頭，他想通了，大家都將最好的機會讓給了他，要他活，那他就要好好活，不讓負大家在黃泉路上的期盼。
他也沒有去見老者，就記住那些美好的時候吧。在他心中，老者仍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，長發如墨，行事幹脆利落。
慢慢地，他走回了伯府，挨著院子裏的荷葉缸慢慢坐下。
不知是哪個小丫鬟驚叫了一聲，原來小柒雙手上滿是破了血泡，看上去血肉模糊的，太可怕了。
屋裏的郎中被扶了出來，給小柒清洗雙手，好上藥。
這個郎中是個中年人，性子急躁，一面用力撕去皮子，一面罵道：“好好的一雙手非要糟蹋了是不是？你要是不樂意有這雙手，幹脆砍了下來，讓我帶回去當教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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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幾家歡喜，幾家惆悵，沒有能置之事外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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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老者被擡回來了，小柒才將手裏的東西丟開，趕緊迎了上去。
只是幾日不見，老者那幅模樣就更難看，臉色枯黃得厲害，還有一股淡淡的味兒，要不是他那淺淺地呼吸，真跟歸西了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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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當然知道老者要他回哪去，也知道老者為何如此著急趕他走，但老者是將他拉扯大的師父，是師亦是父，他做不出為了不受牽連，離病重的師父而去。
老者用力地喘氣，沒法子再說一句話。
一時間，只有小柒低聲的嗚咽聲。
旁邊不是下人，就是還不成氣候的小弟子，也沒個能說得上話來勸上一兩句的人。
老者搖搖頭，示意下人將他擡進去了，也不管小柒要怎麽樣。
小柒擦幹了眼淚，直直地跪著。
時間，就在他的膝蓋下移轉著，天很快就黑透了。
突然有人急急地奔了進來，那人看了小柒一眼後，沒有停留，也沒有說話，就進了屋，告知老者，獵場中無一活口。
小柒幾乎要將眼眶瞪裂了，他怎麽將獵場的事兒給忘了，他要提醒師父。
然而，老者道：“死得其所，悄悄地葬了吧。”
“是。”那人應下後，急急地出來了，不由分說地將小柒也拉上了。
小柒跪了一整天，渾身都是麻的，一時半會兒還動不了，身上也是麻麻痛痛的，他齜牙咧嘴道：“把老子放下！”
“大師兄，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大師兄了。”那人的臉面掩在夜色裏，看不清表情，但他的聲音裏透了些悲涼出來。
小柒渾身一震，他好像刻意忘了些什麽。
那人又道：“你也知道規矩，只要有空位，就往前挪，我已經是大師兄了。”
小柒“哦”了一聲，道：“你是想炫耀，還是落井下石？”
“都不是。”那人終於將小柒放下了，他們到了一片荒地，有幾具尚未收儉的屍首停在那兒。
他將一把鏟子丟給小柒，道：“他們收到的信，都是我給的。”
小柒腦子中頓時嗡嗡地響，他什麽都看不見了，只盯著那人，揮著鏟子就沖了過去。
那人輕描淡寫地躲開小柒的鏟子，道：“你從始至終，都不適合當個大師兄，你太江湖了，若不是師父護著，你墳頭草都能長幾茬了。”
小柒頓了一下，他覺得他配不上江湖這二字，他也太相信身邊人了。
那人笑了幾聲，將荒地裏的夜梟都驚得逃了。他道：“你只是個好師兄，將每個師弟師妹都照顧到了，卻沒有看到師弟師妹們想要什麽。我們早就不是一塊糖一件棉襖就能打發的小孩子了，我們想要更多。”
“所以你們就能相互背叛，相互算計，不死不休？”小柒死死地按住那人。
“求瓜得瓜，求仁得仁。”那人十分冷靜，“他們傷著了誰麽，最後還是搭上自個兒的命。”
小柒的氣算是消了些，已死去的人，再說什麽，也是無用，他道：“那師父哩，師父該多傷心？”
“你當師父不知道嗎？大師兄，你昏了頭。”那人拿起鏟子就開始掘土。
“他們是怕啊，若沒了師父，誰又能庇佑他們？師父是安排得好好的，但他們的餘生將活在驚懼裏，日夜懼怕仇家找上門來，還不如就這樣死去，死得光彩，也能讓師父少些顧慮。”
“我不過是順水推舟，護不了他們，便遂了他們的願，讓他們在最光彩時死去，無所畏懼，也有收屍拜祭的人。”
“大師兄，我很羨慕你，只有你，不，還有她，是托付到了伏牛山。而且過你手的人頭，都是死有餘辜，你不必擔憂害怕些什麽，餘生只管一分二畝地，老婆孩子熱炕頭。”
小柒不知該說什麽，只道：“你也可以的。”
“我答應了，要送師父一程的，早年我也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，當是贖罪吧。”那人繼續挖著坑，“若是可以，勞煩大師兄年年來給我們燒紙錢了。”
小柒見那人笑得闊達，心情覆雜得很，也跟著一起挖坑。
趕在天亮前，將該安葬的安葬了，該說的話也說完了。
那人說：“大師兄，走了就別回頭了，你不再是大師兄了。”
“珍重，兄弟。”小柒沒有回頭，他想通了，大家都將最好的機會讓給了他，要他活，那他就要好好活，不讓負大家在黃泉路上的期盼。
他也沒有去見老者，就記住那些美好的時候吧。在他心中，老者仍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，長發如墨，行事幹脆利落。
慢慢地，他走回了伯府，挨著院子裏的荷葉缸慢慢坐下。
不知是哪個小丫鬟驚叫了一聲，原來小柒雙手上滿是破了血泡，看上去血肉模糊的，太可怕了。
屋裏的郎中被扶了出來，給小柒清洗雙手，好上藥。
這個郎中是個中年人，性子急躁，一面用力撕去皮子，一面罵道：“好好的一雙手非要糟蹋了是不是？你要是不樂意有這雙手，幹脆砍了下來，讓我帶回去當教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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